明明是一連串的恐怖行動,我卻是像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一樣,私心盼望這群老人恐怖份子的行動可以成功。是不是也被他們那些觸動人心的話語洗腦了呢?
但說真的,完全無法討厭這群老人。充滿活力、決心、目標明確,悠然自在又體貼。
曾經,我也在家待業很長一段時間,短期換過好幾份工作,內心充滿焦躁不安,彷彿被世界遺棄。對你說:「你是個沒利用價值的人。」茫然,無以名狀對自己和對世界憤怒。在這樣的狀態下,如果遇到這群老人,很容易被他們洗腦成「圓木」吧?
哀,很多心思都被作者摸得一清二楚,由衷感到害怕。
村上龍真的很酷,很難從他的小說預測到甚麼結果,步步猜步步錯。從他的小說,更赤裸地面對自我,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鼓舞了。
承認自己的懦弱、坦然接受面對現實,然後好好的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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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無關年齡,和外頭的世界、人們活在一起,或者應該說是活在人與人的關係之中。被外頭的世界和人們搞垮,正是不幸的真面目。設法妥協活下去是普通;讓外頭的世界和人們服從,或者在相處的過程中使其改變,獲得利益才是勝利、幸福。我想,或許也有這種風潮,但是隨著年齡增長,我寧可選擇普通,而不是勝利或幸福。也就是設法妥協活下去,我如今確信,這件事實際上具有更勝於普通的價值。說不定也勝過勝利和幸福。尤其我們這一個世代看過戰爭,所以或許會更加強烈地思考這種事情。
之後,我才知道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。既非活在社會最底層、遭受別人的屈辱,也不是被世人當作空氣。最痛苦的是,成為無法對重要的人做任何事的人。所以,我內心有部分認定自己是個沒有生存價值的人,心情總是萎靡不振。老人簡直對我的狀況一清二楚似的,對我說「設法跟現實和別人妥協活下去,具有更勝於普通的價值」,令我感動。
可是,書法總歸一句話,就是必須反覆地寫。其他教室大多採取姑且有個樣子就好這種教法,但是我們會先請學生磨練內心。其他技藝也是一樣。吟詩、陶藝、卡拉OK和古箏都一樣。重要的不是形式,而是要用感情。
如今這個時代,有人擅長與人來往嗎?應該有人不以為苦。和別人溝通需要莫大的體力。自從妻子和女兒去了西雅圖之後,我也有一陣子懶得與人交談,害怕別人。並不是因為喪失了溝通能力。而是因為欠缺溝通所需的體力,也就是內心能量,不久之後枯竭了。
許多年輕人都在玩手機。幾百個年輕人像是說好了似的,在做一模一樣的動作,那景象很不自然。他們規律的行動或許勝過軍隊。當然,正確來說,他們表現出的並非軍人的行動規範,而是順從。如同奴隸一樣,如果採取脫軌的行動,就會遭受懲罰的順從。
有人指出,無論哪一個時代,從原始時代到現代的所有時代中,能夠自行選擇自己生存方式的人,都只占了所有人的百分之幾,這種說法比較正確。
並非所有人都能選擇生存方式。如果沒有居於上位的別人指示,就無法生存的年輕人占絕大多教,這從古至今都沒有改變。儘管如此,現在幾乎所有年輕人都被灌輸所有人都能選擇人生,在這種幻想之下成長。話雖如此,為了選擇人生,該怎麼做才好呢?沒有人教。大部分教導該選擇人生的大人,實際上只是身為奴隸,遵照別人的指示活到今天,所以根本無法教導任何具體的事,像是該怎麼做才能選擇人生、該以什麼為目標、必須具備哪種能力。因此,除了擁有優秀的頭腦、發覺才能,而且受惠於能夠活用它們的教育環境,要求自己訓練的百分之幾的年輕人之外,不可能能夠選擇生存方式,而且甚至不知道選擇生存方式是怎麼一回事。對於這種年輕人而言,人生勢必變得充滿痛苦。意識到痛苦的人引病上身,沒有意識到的人會養成不覺得痛苦是痛苦的思考方式和行動模式。寄身於類似境遇的人們形成的群體,從真相別過目光。
不用說,引病上身的年輕人比較誠實。即使是沒有意識到的人,也經常在某個時刻,突然察覺真相。因為突然察覺所導致的痛苦難以忍受,所以也有許多人逃進新興宗教,意識到死亡而想死的人也不絕於途。不久之後,他們開始打從心裡認為,既然是只有痛苦的人生,不如死掉算了。因為死亡會從痛苦中獲得解放,所以他們不認為自殺有什麼,而且開始覺得殺害別人也是一種善行。他們毫不猶豫地執行「好事不宜遲」這句成語。他們變得能夠輕易自殺,也能輕易殺人。
盲人似乎會專注於對方說的話。據說會透過動靜,或者應該說是對方的呼吸,知道對方的心情變化。
我至今一直認為,年輕世代在各方面比較優異,其實現在也這麼認為。
當然,年輕世代吸收新的技術和知識比較快,速度也不一樣。我開始聽披頭四的時候,他們來到日本。當時,代表日本的知名老作曲家批判:關掉電源就無法演奏的東西不是音樂。你能夠相信嗎?那位作曲家和披頭四創作的樂曲,哪一個留在歷史上呢?事實就擺在眼前。當時,我決定了。我下定了決心,自己變成老年人之後,也絕對不要不分青紅皂紅地批判或否定年輕族群的想法或文化。但是,我察覺到了這種年輕人占優勢的前提,或許不適用於資源枯竭,國家沒有順利地進行資源重新分配,年輕族群成為其犧牲品的時代。若是觀察現狀,不僅是日本,幾乎在所有人稱先進國家的各國,除了極少部分、百分之幾出色的個人之外,一般年輕人的劣化是以看得見的形式在進行。他們無法接受符合時代狀況的教育和訓練,相對地劣化,在工作上,必須和發展中國家的年輕人競爭,就職也無法如願,薪資持續下降,每天吃銅板價的便當,在廉價的店家喝廉價酒,結不了婚也上不了床,一面看網路上的色情網站或給成人看的漫畫雜誌,一面自慰。對我而言,在這裡的葛城和死得令人遺憾的瀧澤失去精神穩定,都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。偶爾會產生無法成為出色的個人,而且拒絕一樣劣化的案例。那種情況下,他們當然會失衡。也就是說,無法成為出色的個人,而且拒絕參加一樣劣化的群體,或者遭到群體拒絕、逐出的情況下,人類這種生物沒有厚臉皮到在那種狀態下,也能維持精神性穩定的地步。
那不是因為你軟弱,而是在那種痛苦的狀況下,你沒有厚臉皮到能夠維持平衡的地步。
有的人想要現在馬上殺掉全世界的人、對於感興趣的對象,首先想的是,找想先殺掉這傢伙再說。他對我沒有興趣,他因此信任找。
有一種人是一旦對方表現出興趣,就會捨不得拿出資訊,沉默以對,而一旦被無視,就會變得饒舌。這種人大多有陰暗的過去,個性扭曲。
如果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,重要的資訊不可能記載成「這是十分重要的資訊」這種樣子。越重要的資訊,往往越輕描淡寫,讓它不顯眼。就像是因為雜草叢生而看不清楚的路標一樣。
像是國際性商務、政府間的交流,還有犯罪和恐怖攻擊的組織,其實重要的資訊都不是經由網路,似乎由人直接運送成了常識。尤其是用於炸彈的電氣雷管等,聽說一定會由人運送至現場。
我們這一輩的人看女人時,除了看臉蛋,也一樣在意腿。有個色情店老闆告訴我:年輕時,除了女人的臉之外,當然注意力也會被胸部和臀部吸引,但是漸漸上了年紀之後,會開始在意腿,這也就是加入了老頭子的行列。我心想:他說得或許沒錯。而那位色情店老闆補充道:一個女人的年齡、不幸和辛勞的程度不會顯現在眼角的皺紋等,而是顯現在腿,尤其是膝蓋一帶。確實,膝蓋一帶的皮膚鬆弛或色素沉澱很難掩蓋。我們老頭子下意識,或者不自覺地看了女人的腿幾十年,所以對於這種事情很敏感。
恐怖攻擊的執行犯和寧靜的憤怒無緣。衝動性地以刀子刺殺行人的人,有的是依賴。當然,他們也有憤怒這種情緒。不過,不是寧靜的憤怒,而是現實不如意這種幼童的憤怒。這種人總是在尋找能夠依賴的對象。無法控制自己。此外,不知道問題是什麼,不願正視、承認問題。所以,認定現實不如意不是自己的緣故,而是社會或別人害的,想要依賴誰、服從誰、被誰命令。如今,社會中充斥著這種人,所以要找出他們,替他們洗腦,或者應該說是誘導,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。當今世上,知道什麼很困難、該著重什麼的人少得可憐。這種情況下,首先要徹底地批判、痛罵他們。邏輯性地否定,罵到他們人格崩潰。沒有人喜歡你,你至今應該遭人忽視,那是當然的,因為你沒有任何能力和魅力,你沒有活著的價值,你死了也沒有人會悲傷,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件事,至今沒有發生任何好事,今後也不會發生。但是,大家都一樣,這世上沒有特別的人,所以有方法,有受到大家矚目、稱讚的機會,你知道特攻隊為何美好嗎?他們年紀輕輕,才二十郎當,為了保衛國家、故鄉,以及心愛的人們,心甘情願地成為犧牲者。他們在七十年後的今天,也受人尊敬,身為英雄被人崇拜,他們的犧牲崇高、偉大,你知道那多麼美好、了不起嗎?
被人這樣洗腦,感覺很棒。對於某種人而言,感覺極棒,棒到令人無法相信。既不必自行思考,也不必因為無法控制自己而感到痛苦、不安。將身心委託給誰、依賴誰、被誰控制、成為犧牲者,殺人或死都不足為懼,相對地,殺人雖然是極端的行為,但是帶有崇高的使命時,那不僅被允許,而且還能拯救世界,世界充滿了矛盾和不公不義,殺掉盲目地接受這種世界的人們,是破壞矛盾和不公不義。而你如果下定決心要死,所有煩惱、不安和恐懼都會消失,變得多麼平靜啊,喏,找想,你應該已經明白了。這種洗腦,在認為依賴是理所當然的人的眾多社會中,會產生宗教性且恐怖的效果。
人經常突然離去,不是因為其他人的緣故。
因為大家想死。不,大家指的不是我們,而是他們。大家想死。而且,他們不知道為了避免死亡,該做什麼才好。所以,我們告訴他們活著時,最重要的事。那就是持續身為自己。一直做自己非常困難,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一點。當今世上,唯獨令人忘記「身為自己有多重要」這個事實的事物橫行。宗教、媒體、電視、從電視劇到娛樂節目、歌曲和戲劇、求職和公司的工作及業務,可說全部都是如此。唯有身為自己,活出真正的自找這個事實,令人非常痛苦。只有蒙蔽這一點的事物受到歡迎,也會成為生意。我們無法容許這種蒙蔽的行為。無法容許的情況下,只好破壞。
說到歷史,大部分的日本人都只知道教科書中的歷史。但是,歷史既不是年號,也不是過去發生的事。而是世上的軸心改變。
這是我一直積壓在肚子裡的話。感覺像是敗犬的遠吠,實際上也有這種部分,所以我沒有對任何人說。但是,過著社會底層的生活,我明白了。對於毫無希望的人而言,電視、報紙和雜誌只是憎惡的對象。尤其像是強調「我們站在窮人和弱者這一方」的論調和內容,更會增添憎惡的程度。儘管製作節目或寫報導,也不會改變什麼。真正的弱者十分清楚,政府不可能能夠依靠。大部分的報導只是為了給予一般人「有人遠比自己更不幸」這種安心感所做。而最令人大大的是,媒體人自詡真的是為了拯救窮人和弱者,而寫報導、製作節目。但是,沒有危機感的人當然不懂有危機感的人。最大的問題是,他們認為自己知道、理解。不是因為高年收入,也不是因為自尊心、傲慢這種問題。因為弱者會產生「說不定自己一無所知」這種懷疑、不安,時而產生恐懼,所以基本上過著和不安、恐懼無緣的生活的人,沒有耐性。
無論任何一個時代、或者哪一個國家,媒體都一定屈服於民粹主義,被掌權者利用。
我心想「我絕對不會依賴別人」,一味地逞強,但是不知道坦然地依賴別人,竟是如此舒服。
信賴這兩個字很新鮮,或者應該說是令人感到意外,所以令我印象深刻。男女關係中,常用的字眼是愛情,很少聽到信賴。
具體來說,我不太知道愛情是怎樣的東西。可是,我大概知道沒有愛情的人會做什麼。會消失。愛情這種東西大概能夠以量測量,所以一旦變成零或負的,對方大多會消失。
信賴無法以量測量,感覺應該像是線。就算愛情的量變成零,如果剩下一條信賴這種連結彼此的線,是否就有可能溝通呢?以我來說,怎樣都無所謂,反正媽媽和爸爸都消失了,媽媽會叫我買brother,帶去給她,亂七八糟,但是他們兩人都不會說謊。他們不會騙我,說「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」,結果消失,而是確實地說「我要走了」,然後消失,雖然這種行為一點意義也沒有就是了。所以我會認為,我們之間還剩下像是細線一樣的東西。雖然聯絡方式好像知道,又好像不知道,不太可靠,但是他們兩人真的偶爾會跟我聯絡。不是問我「過得好嗎?」爸爸會說:我現在待在非常熱的地方,被奇怪的蟲子咬了,身體不舒服,所以想聽一聽妳的聲音。媽媽只會說「二樓房間的衣櫃抽屜裡有一個貓眼石的戒指,寄給我」,但是他們兩人平均兩年會跟我聯絡一次。還是三年左右呢?反正他們會擅自跟我聯絡。欸,我不知道那種事情是不是信賴,但是覺得信賴或許就是那種東西。然後我在想,雖然溝通很可怕,但是比起不溝通,溝通好像比較好。我問了他們兩人「你要離開家了嗎?」也問了:為什麼要離開?他們兩人都說:因為工作,或者要做自己喜歡的事,所以不能待在這裡,妳一個人應該能夠生活。所以我心想:無論知道再悲傷的事情,不要溝通比較好。畢竟,我會想:「如果不知道這種事就好了」是單純地痛苦,但是如果沒有聽到對方心裡想的事情,就必須進行各種想像,持續思考一輩子。那不只是痛苦,而且會後悔,或者應該說像是待在地獄一樣。
我不是站在猶豫,或者煩惱的立場。我沒有煩惱這種選項。就某種層面來說,煩惱是一種奢侈。需要有一定的力量。弱者和弱小國家在交涉上,只能對對方唯命是從。
因為孩子的變化劇烈,而且會重視現在更甚於從前地活著,所以那是自然的。
我好像一面自欺欺人,一面在傷口覆上極薄的結痂,而它被人用力撕下,還塗滿了鹽。確實,一切都是不承認自己有所眷戀,自欺欺人的我的錯。然而,重要的人離去,被留下來的人大多是這樣吧?應該沒有人能夠堅強地承認已經完全結束,重新出發。我心想:這種人是經濟上寬裕,擁有充實的工作,受人尊敬,在社會上也處於重要的地位,而且有許多新的邂逅。雖然不過是牢騷,但是自從由美子帶著女兒離去之後,我淪落到接近遊民的生活。沒有力量面對現實。但是,我聽到由美子的聲音,意識到如果不面對現實,承認痛苦的事實,自欺欺人地生活,一定會有報應。
而且是天大的報應。被捲入光石他們的恐怖攻擊計畫可說是意外一般的事情,我還能看開,覺得那是因為運氣不好。但是,和由美子對話之後,令人難以忍受真相擺在眼前。對於自己認為重要的人,因為痛苦而必須放棄溝通。由美子帶著明日奈離去之前,我變得自暴自棄,拒絕對話。當然,我並沒有對她施暴,但我持續說:反正我是個沒用的人,求求妳,別管我。由美子留下一句「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你,也不想讓女兒看到」,離我而去。事到如今,我終於切身理解了說「反正我是個沒用的人,求求妳,別管我」這種話,是最差勁的態度。那不是自找厭惡,或者自卑,純粹是依賴。我心想:有時候依賴比暴力更棘手。如果是暴力,或許還有某種方法對抗,像是面對、躲避,或者請某個人協助,但是依賴只能接受,或者拋棄。而且,經常會自責無法因應對方的依賴而受傷。由美子是反覆忍受這種事情之後,放棄我了。她為了對找死心,必須忍耐到對身為男人的我的感情歸零。她確認歸零之後,離開我了。
和由美子進行意想不到的對話之後,襲擊我的是後悔。也許天底下沒有比後悔更令人害怕的東西。如果是感傷或絕望,雖然並不容易,但是總覺得會有習慣、恢復的可能。後悔就不同了。它一輩子也不會消失。無論是服用鎮靜劑時,或者將威士忌灌入喉嚨時,內心顯露的後悔會像鉛塊一樣,重重地壓在全身。
無論處於再糟的精神狀態,縱然痛苦得覺得死了比較好,但是總比真的死亡還好。
不知道為什麼,我不覺得緊張。感覺也不是毫無緊張的餘地,八成是看開了。反正已經無處可逃,而且無路可退。人似乎一旦來到不必煩惱或猶豫的地步,就會豁出去了。
西木露出了柔和的表情。我做好了心理準備,這傢伙接下來要說對我們而言,最糟的話。無論是告知「你被開除了」的經營者、宣告死刑判決的法官,或者將短刀或手槍抵在對方身上的流氓,全都一樣,在宣告最糟的事時,都會露出柔和的表情。
政治人士、人民和媒體都選擇了停止思考。人、組織和國家的體質越弱、危機越大,越不願面對問題的本質,選擇最簡單且輕鬆的一條路。從前,希臘或某個國家的賢者說「正確答案就在最困難的方法和選擇中」,但是沒有人會選擇那種路。尚有餘力的時候,才有可能那麼做。
人生中最糟的是什麼呢? 是後悔。
一切都不過是想像和推測,所以思考本身沒有意義。如果思考沒有意義,似乎打從心底接受,就會變得輕鬆。不知道什麼會變成怎樣,奇妙地度過平穩的日子。
光石不會讓家庭失和,工作也失敗的人參加。沒有半個人對私生活感到不滿。那種人不行,或者應該說是很糟。因為動機淺,所以決心也不夠堅定,而且會若無其事地背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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